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喜欢读历史,读文学,喜欢听音乐,我喜欢同别人交谈却很少可以找到知心的人,我把这件事归于我的理想化, 我对于我的理想充满了向往,却又不断地做出妥协,虽然如今我认为“妥协”是人在社会上生存的本能,却又不甘心去做一个永远“妥协”的人。

我在这个寒假看了很多电影,尤其是韩国电影,像李沧东的《燃烧》、《薄荷糖》,奉俊昊的《杀人回忆》、《寄生虫》,还有像《辩护人》等, 这些电影无论是从艺术处理还是从深度上自然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对于韩国民主化进程的反思以及对于那代人所带来的灾难性发展。可我认为, 仅仅有道德上的批判是不够的,缓慢地变革是不彻底的,光荣革命、辛亥革命都是阉割了的革命。

前今天和朋友聊人生的时候,我就说:“等我以后赚够了钱,就隐居山林,开个咖啡馆或者书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就去 旅游,见识世界的山水人情。”然后,我又自嘲地说,我是不是太过理想了,在一个社会中,什么人可以自由自在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呢?每个人都要受社会、 家庭、欲望等等因素的羁绊,自古皆然。也许当我有幸可以达到我现在所需要的条件的时候,我就又往更远的地方看了呢。

近些日子来,中国爆发了数十年来从未见过的“瘟疫”,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丑恶与善良的事情,也听到了消极或积极的声音。我不对于这些事情予以置评, 因为我从未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而没有经历过同样事情的人是没有资格对一件事情发出评论的;我也不是批评家,我没有那么好的文笔和蛊惑性,我只是想把 我看到的,思考过的,读过的,说过的记录下来,呈现给大家,或许你会认为这篇文章杂乱无章,一点没有可读性。我认为这本身是对的,因为事情就是这么乱, 我只是把我想到的全部写出来。当我看历史的时候,我会感到痛心,因为我看到了在历史舞台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然也会如此平庸,我们也一样,如此平庸。

前些日子读到鲁迅先生的一篇杂文《关于知识阶级》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这是我本年度读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生以来读的最优秀的杂文,在这里他提出了一个“真的知识阶级”,并且做了两点界定,“他与平民接近,或 自身就是平民”,“因此他确能为平民抱不平,把平民的苦痛告诉大众”;“他们对社会永不会满意的,所感受的永远是痛苦,所看到的永远是缺点”,它所强调的是,真正 的知识阶级,是要永远站到平民阶级这边的,所谓平民阶级,不是某一个人,也不是某一个团体,因为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团体,都有可能在历史的进程中实现阶级的转换, 而真正的知识阶级,则是要坚持拥护在易受到倾轧的团体的这边,否则,就会变成“革命奸商”,“革命小贩”,“革命工头”与“奴隶总管”。鲁迅对被压迫的民众的反抗的合理性, 是从不怀疑的,他有句名言,“人被压迫了,为什么不斗争?”,正是怀着这种对于底层阶级深刻的同情,他后来对当时中国唯一反抗国民党一党专政的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运动, 采取同情与支持的态度,并且与共产党人合作,共同发起左翼文艺运动,都是一种自觉的选择。当他目睹年轻的革命文学者为了自己的争取民众解放的信仰不惜流血牺牲,更是用 少有的热情由衷地赞叹“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革命的劳苦大众是在受一样的压迫,一样的残杀,做一样的战斗,有一样的运命”,这与前述站在普通民众这一边,做永远的革命者的“ 真的知识阶级”的定位,是完全一致的。或者可以说,一个真的知识阶级几乎是必然要做这样的选择的。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党的左翼”与“鲁迅左翼”,到了三十年代中后期,面对日本侵略,中国共产党改变策略,主张建立民族统一战线,在文学上,提出“国防文学”的口号。 鲁迅对“国防文学”口号并不反对,但是有点担心,如果过分地强调国家利益至上,会不会掩盖或者美化国民党一党专政的统治?会不会因此损害工农民众的基本利益?他有这样的担心,就提出 另外一个口号“民族革命时代的大众文学”,强调战争的革命性,要维护大众的利益,就要坚持他的左翼立场。

另一件事是许广平在1927年国共合作时,曾经有过加入国民党的想法,她征求鲁迅的意见,鲁迅就对她说,一个政党是要靠组织力量来实现它的理想、信念的,所以政党是要强调纪律性的, 要求党员绝对服从政党的决议,有的时候就要牺牲个人意志。因此要求你入党,就必须想清楚,你是否愿意在一定条件下牺牲个人意志,如果愿意就加入,如果不愿意,要保持个人意志和独立性, 就别加入。这是鲁迅的个体精神,这也是鲁迅左翼与党的左翼的根本性分歧。

所以我们现在回头来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理想主义?像我从前所想那样,只顾着自己的自由与快活,大概是算不上真正的理想主义的,因为如此的“理想”,是无法去实现的。真正的理想主义, 更是应当去立足于实际,对于一切具有批判性思维与探索欲,这是“理想的知识阶级”。再理想的东西,也应当有其实际意义与实际用处,而非一味的空穴来风。

我读《北洋军阀史》的时候,就发现孙文这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却被整个大环境给搞偏了,以至于在袁世凯在北京就任大总统后,孙文因为太过理想而被孤立,整个同盟会也土崩瓦解,形成了 国民党、民主党、共和党等等,尤其自从唐绍仪内阁瓦解后,原来的政党内阁成为了内阁政党,从而变成了袁世凯攫取权力的工具。这是因为辛亥革命从一开始便是不彻底的,当革命军达到一定规模时, 同盟会成员想的不是如何从内部推举首领,反而邀请封建名流及政治家如黎元洪等担任首领,这便是没有真正地深入到国民中去。